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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

许游看到纪淳,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,动了动嘴唇,正想打招呼,纪淳已经来到跟前,说:“我来挑吧。”
  许游:“嗯。”
  纪父住院已经有数日,纪淳似乎对小超市很熟悉,很快就把几人份的早餐选好,放进购物篮里去结账。
  许游一直跟着他,也没多话,等出了门,两人站在路边正准备过马路。
  许游这才问他:“叔叔怎么样?”
  纪淳垂下眼眸,胸膛起伏间,深深地吸了口气,随即眼角有些泛红,说:“医生说,可能就是这两天了。”
  许游愣了,昨晚还抱着侥幸心理,觉得不一定会发生的事,这会儿得到了验证,竟不知该如何接话。
  她下意识的伸出纤细的手臂,去搂纪淳的腰背。
  纪淳一手轻碰她放在腰间的手,穿过马路后,又吸了口气,说:“我到现在还有点懵,太快了。”
  许游轻声道:“我明白。”
  除了这三个字,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,语言在这一刻,变得苍白无力。
  她也经历过同样的事,直到妈妈走了好几天,心里仍是恍惚,不太能接受亲人就这样离开了。
  ***
  进住院部之前,两人站在楼下好一会儿。
  纪淳说,要是上去了让他妈看到他哭过,又要跟着哭一阵。
  可他们现在没时间干这件事,他爸身边需要有人照顾,哪怕就是已经陷入深度昏迷,人事不知,他也想每一件事都做到位,让他爸舒服一些。
  两人站在楼下,纪淳坐在花坛的矮墩上。
  许游站在他身前,轻轻搂着他,让他靠着她的肩膀,平复呼吸。
  纪淳的声音自她胸前闷闷的响起:“早知道是这样,我平时应该多听他的话,少跟他顶几句嘴……”
  许游的眼眶也红了,她吸吸鼻子,说:“叔叔明白的,你怎么想的他都知道,上次去你家,叔叔和阿姨还一直跟我夸你。”
  纪淳的肩膀抖动了一阵,声音压抑在胸腔里,顶在喉咙深处,他的脸、脖子和耳根都因情绪的激动而泛红。
  许游把他搂得更紧,过了几分钟,纪淳渐渐平复了情绪。
  许游拿出湿纸巾让纪淳擦脸,纪淳擦了,眼睛和睫毛还有些湿漉,抬眼看她时,淡淡一笑:“看不出来吧?”
  许游摇头。
  ***
  进了病房,许游很长时间没说话。
  病房不大,屋里好几个人,忙活起来时若都凑到床边,会忙不开。
  事实上,从许游刚走进病房的那一刻,她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,那感觉逼得她心里发凉,发颤,她不是怕,而是同样的气息她也在她妈妈的病房里感受过。
  后来许游听许父说才知道,纪父是因为脑子里的血管瘤破裂才送进医院,发现之前没有任何明显征兆,就是纪父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,结果就再没站起来。
  送医之后照了ct,说是血管瘤破裂,要立刻做手术,但就算做了手术也不能保证能把人医好,那只是在没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,要么这个人就死了。
  纪淳的母亲自然是要同意做手术的。
  纪父手术后,就陷入了昏迷,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礼拜,两三天以前还有一点意识,会说梦话,直到到前天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。
  医生告知他们,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,还问他们是否要同意住icu,是否同意创伤性抢救。
  可即便进了icu,同意创伤性抢救,也只是拖延几天而已,还会加重病人的痛苦。
  纪淳的母亲不愿接受事实,问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,她还想着万一同意了以后,会有转机呢,也许会有奇迹呢?
  可医生的话说的很明白,告知她意义不大。
  后来纪淳的母亲问了一个做医生的朋友,那朋友也跟她说,后续的抢救除了会加深病人痛苦之外,还会花费高昂的医疗费,其实这些措施也就是给活着的人买个安慰罢了。
  许游还记得,在几年前她妈妈住院时,她也像是纪淳的母亲这样失魂落魄,无法接受事实。
  那天得知妈妈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,她坐一个人在走廊里哭,后来听一位老人说,人死的时候,魂魄会先离开躯壳,那留下来的就是行尸走肉,其实灵魂早已飞到天上,正看着自己的亲人们。
  许游想到自己的妈妈,想到纪淳的爸爸,她想,或许他们在离开之前所谓的“深度昏迷”,就是那老人说的魂魄离开躯壳吧。
  可这些话,许游不知如何告诉纪淳。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转折的一章,纪淳的命运要改变了。
  这是蜕变的第一步。
  虽然这章内容和这句话不太匹配,但还是祝大家520快乐!!!
 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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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16章 许游和纪淳
  16
  整个上午,病房里都在忙活。
  因为纪父陷入昏迷,要用成人尿不湿,他身上还在输液,每一个小时,纪淳就要检查一次他是不是尿了,期间还要反复为纪父擦拭身体。
  纪父不能平躺着,只能侧身,他的喉咙里全是浓痰,平躺会卡到。
  纪淳每隔一会儿就会给他拍拍背,用棉签把浓痰挖出来。
  给纪父擦拭身体和换尿不湿的时候,他们会拉上帘子,许游就在外面等着。
  后来她听许父说,纪父身上有很重的,发黑发紫的大片淤青,就是一个多礼拜前摔倒留下的,到现在都没淡,是血小板太低了。
  许父叹了口长气,他出门吸了根烟,回来时眼眶也有些红。
  许父和纪父是同学,认识二十多年了,后来又是邻居,那情谊不比旁人,两人又是同年生,看到老友即将离世,这对他的冲击也是极大的。
  后来医生查房的时候,许父先出去了,这病房里不让留太多家属。
  许游听到医生跟纪淳说,该做的,能做的,他们都做了,现在就是让病人尽量舒服一些。
  纪淳高高的个子,低垂着头,轻轻点了两下。
  许游看着,心里堵得慌。
  前后不过一个多礼拜,纪淳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意气风发,阳光洒脱,他站在那儿,用尽所有力量接受、消化这件事。
  回过头来,他还要安慰自己的妈妈,说些让她好受的话。
  纪淳说:“爸爸一直昏迷,起码没受什么罪,你看他梦里也没喊过疼。”
  纪淳的妈妈伏在他肩上呜呜的哭。
  纪淳梳理着妈妈的头发,轻声安慰,抬眼间,对上许游的目光。
  两人相对无言。
  ***
  两天后,许游放学后听到许父说,纪父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走了。
  许游愣在当场。
  许父说,现在纪淳家正在准备丧事,周末遗体火化,到时候他和许游一块儿去参加。
  许游点点头,也没说什么,那晚饭吃的也少,饭后去了画室。
  她坐在画架面前,知道自己应该按照齐羽臻的要求,画一幅练习画交给她,让她纠正问题。
  齐羽臻说,要画就画她心里最强烈的记忆,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或者物,不要为了练习而交行货。
  可是许游满脑子想的都是纪淳。
  纪淳那天眼睛微红的模样,他低着头抖动肩膀的模样,还有他听到医生的话还要反过来安慰母亲的模样。
  许游抹了把脸,快速在画纸上画出她脑海中的轮廓。
  画没有画完,她就停笔了,心里实在难受。
  许游翻开手机,给纪淳发了微信:“我晚上才知道纪叔叔的事,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你,节哀……”
  这话发出去,许游又觉得似乎不够,想加一句什么,却又想不到。
  半晌,纪淳回复了:“早上的时候,我看爸爸实在难受,有痰卡在喉咙里,我就叫护士帮他抽痰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,不到半个小时,那些指数就不对了,然后……”
  许游连忙说:“肯定不是因为这个,医生之前就说过了,让家人有个心理准备,你千万别怪自己,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  纪淳没回复。
  许游又把前些年在医院走廊里听到的那个老人的话,转达给他,然后说:“其实纪叔叔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和阿姨,你们要保重身体,别让他难过。”
  过了一会儿,纪淳回了:“嗯。”
  ***
  翌日放学后,许游将那副未完成的油画,交给齐羽臻。
  只是还没等许游告诉齐羽臻原因,齐羽臻就说:“这周的课先停了吧,我看你这状态也不好,周末不是还得去送长辈吗?回家后调整好状态,下周咱们再定时间。”
  许游一愣,但转念一想,应该是褚昭也听说了消息,告诉她的。
  许游点点头,坐在那里又听齐羽臻点评了这幅画一些优点、缺点,上课的时间比平时都要快,不到一个小时,齐羽臻就让她回去了。
  许游抱着画走出照相馆,到门口时,见到褚昭就蹲在台阶上抽烟。
  他的另一手还拿着手机,飞快的打字。
  她没有和褚昭打招呼,走下台阶往街上去。
  晚上,许游在画室里将画完成,落笔时,却没有往日那种长长舒一口气的感觉。
  她看着画里的纪淳,喉咙哽的慌,心里憋闷。